是青青的常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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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文艺副刊 2017年5月16日 星期二 责任编辑:许平 美术编辑:沈兰 电话:021-67812063 E-mail:[email protected] 每周二、三、四、五出版 广告热线: 021-67812055 投递热线: 021-57814852 本报法律顾问:金南强律师( 13901753971 上海报业集团印刷(电话: 021-56082146 是青青的常青藤 张大成 小区门口的不远处,有一家米店,四季 翠绿的常青藤,已经爬满了墙,每每风起 时,那常青藤米店的招牌,才会露出真容。 不知是那一年,种上的细细长长的常青藤, 如今攀援成一间绿色的小屋,于是便成了 一家名副其实的常青藤米店。 米店的老板,是位五十来岁的女人,个 子不高、很结实,也许是农家长大的,干过 力气活,脸蛋总是红红的,透出了几分能 干。那两只大大的眼睛,总是格外有神,见 人总有三分笑,显得周到又热情;那一张小 小的嘴巴,总是格外亲热,喊人总有三分 甜,一派和蔼又可亲。快二十年了,于是人 们熟悉了这家米店,知道那常青藤,是从苏 北带来栽种的。尽管常青藤很普通,她却 十分喜欢。多年打拼,让她悟出了常青藤 生性灵活,容易栽培,四季风雨,容易生长, 于是她明白了常绿常新的道理。 开店铺,以笑相迎,是店家的营业之 策;做买卖,以诚为本,乃卖家的经营之 道。要说这家米店,若谈生存,四周的店 铺,开开关关,你来他往,几乎所有店家,都 是开不了的花树,唯独这家米店,始终坚守 着阵地,快乐地做着小买卖;若说竞争,沿 街的同行,大大小小,春去秋来,几乎所有 米店,都是摆不长的装饰,唯独这家米店, 长年经受着风雨,欢快地迎送老百姓。 说她不简单,也很简单,在这小小的天 地里,老老实实做生意。小店是简陋的,都 是耕耘的一方田地,沿墙堆满了各种大 米。于是木牌上,一字字,清晰地写明了品 种、产地、特性,一排排整齐地插在敞开的 米袋上;大米是常见的,却是店家的主打商 品,于是商品栏,一包包,清楚地标明了口 感、质地、保期,一句句言明了包退包换的 承诺。开店经商,店家的竞争,就像攀爬的 常青藤,那枝上的芽,要有一股不屈不饶的 脾性,餐风饮露,便会快乐地四处蔓延;开 业待客,店家的信誉,就像门前的常青藤, 那芽上的叶,要有一种争先恐后的激情,沐 浴阳光,便会快速地左右生长。女人做生 意,也有女人的优势。有了口碑的常青藤 米店,渐渐地有了营业额。不少生客成了 熟客,不少熟客成了长客,不少长客成了主 客。于是每年总有固定的订单,无论生意 大小,坚持送货上门。看来做小本生意,也 有待人做人的大学问。好比常青藤,爬在 花坛上,春天宛如瓜秧,秋天又像是藤蔓, 始终抓紧时光,努力向上,焕发一派蓬蓬勃 勃,意气风发的豪气;宛如常青藤,爬在墙 壁上,夏日能挡暑气,冬天又能遮寒风,始 终坚守岗位,相互依靠,有着一股百折不饶, 坚定不移的底气。有了收入的她,梳妆打 扮,整齐亮丽了许多,有了赢利的她,做人处 事,大方爽快了许多。一天,有位阿婆在别 处买了五斤大米,提着塑料袋回家,拐进小 区时,也许手没攒紧,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阿婆很着急,便弯腰去捡。门卫大叔说,用 扫把扫扫吧。阿婆说,扫过,米就脏了,还能 吃吗?不一会便有好心人帮阿婆一起拣。 此时,只见她提着塑料袋赶了过来,把大米 递给了阿婆,然后拿起扫把,把地上的大米 扫进了簸箕,笑笑对阿婆说,没关系的,我筛 筛干净,自己吃。其实能干的女人,性格爽 快的多,不喜欢拖泥带水。看着她大方了结 了这件小事,无意间赢得了一份口碑;想到 她随手帮了一位老人,又有人给了她一份生 意。多年了,常青藤米店有意无意,形成了 为军属、烈属、失独、孤老等上门送新米的善 举,望着那小小包装,设计的很有意味,翠翠 常青藤好像成了店徽,又像女人头影,也许 这家小店,骨子里已经有了常青藤的脾性。 可不,藤攀树,树高藤也高;人开店,店好人 也好。如今的上海,新闻中离不开居家老人 的话题;今天的生活,报道中少不了便民服 务的主题。其实很多便民惠民的服务,都是 从无意渐渐变成了有意,就像细细长长的 常青藤,都是从苗苗开始长高长大的。 那天,在常青藤米店里,无意间看到裴 多菲的诗句:只要我爱的人,是青青的常青 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诗是抄在送货本上的,字是瘦长有力 的。显然小诗,已在主人的心中扎根;显然 小诗,已是小店的经营之道。看着那常青 藤米店,已经走过的二十年。我想,她还是 会亲密地攀援上升的。 青蓬头与蒲公英 (外一篇) 高明昌 去年一到老家,进了场地,首先看见 的是东南角上的菜地口的青蓬头,它们颜 色青里带白,清澈、明朗、纯净;青蓬头长 得与人齐肩,风吹过,它们摇摇头,药香就 沁人心脾。今年进了场角,青蓬头不见 了,心里觉得少了点风景与药味。问母亲 青蓬头哪里去了?母亲说,长到别处去 了。后来到客堂灶头上烧饭,开了后窗, 看见后窗口的地面上公尺见方的青蓬头, 它们像无数的小树,一排排地站立在屋檐 的下面,很齐、很高、很精神。 又问母亲:你把它们移过来的?母亲 说,不是,是它们自己长过来的。 可青蓬头没有脚啊! 母亲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也有脚的。母 亲告诉我:青蓬头开花后,花就散落在地上, 人在菜园里拾掇,花就贴到了你的裤管上, 你走到哪儿,它就跟你去哪儿,像个流浪小 囡,喜欢跟着阿妈吃喜酒一样,到处跑,到处 生根,到处长芽,最后是到处长大的。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更记住了“流浪” 一词,人可以流浪,草也可以流浪。 流浪最有派头的当数蒲公英。夏天一 来,蒲公英就轮番着开花了,一个也不落 下。秋天来了几天,蒲公英的头上就长出 了一个个黄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或者红 里夹白的小绒球。绒球非常细软,特别轻 盈,像花絮,它们腾空在空中,摇曳在空中, 在人眼前颠簸晃荡。我们看见了张嘴就 吹,有时还比赛谁吹得高,吹得远。就这样 一粒粒的蒲公英种子像一个个小小的降落 伞,在我们的玩耍中飘然地飞到了人的头 顶上,落在了菜园的任何一个地方;有的则 跑离了菜园,去了河边,去了田埂,也去了 田野。去了后,它们就落地,就扎根,来年 又把自己长成一棵棵的蒲公英。 看着青蓬头和蒲公英,觉得自己有几 分像青蓬头,还有几分像蒲公英。 事实也是,我看见,我们家半亩田的 菜园里,每一个角落都有青蓬头。 烧饭 我每天回老家,那日有事,晚去了,到 家时间是十二点半了,走进客堂门口,掀开 桌面的饭罩,看了看菜蔬,发现都是冷的, 又去灶头掀开锅盖,也未见新烧的米饭,回 头问母亲:你饭吃了吗?母亲说吃了。吃 了什么呀?吃了两块沙琪玛,两个汤圆,汤 圆在热水里焐热的。母亲特地强调了一 下。我问母亲这能吃饱?母亲点头:饱 的。说完淡淡地一笑,意思是真的饱了。 我那时暗想:明天一定要早一点来 啊。也在这时,母亲自说自话了:你父亲 做出色的事情是不多的,不过,家里的三 顿饭烧了一生一世,想想也是不容易,现 在不烧不成了。母亲的话非常柔弱,几乎 是耳语,看得出是一种因境生情的感叹。 我听了,胸口像塞了块三角石头,很 沉、很闷、很慌。我是来晚了,我也明明知 道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为什么还要问母 亲呢?我的眼泪上来了,背转身,走向了 场外,向西去了家里老狗的住处,看老狗 蹦跳,希望老狗看懂我的眼泪。 是的,以往的每一天,我一直把时间 定格在烧夜饭这件事上,所以一到下午两 三点钟,再多的事情我都会放下来,我会 准时地出现在老家的灶头边,我要烧饭烧 菜,烧给自己吃,烧给姊妹吃,也烧给母亲 吃,更是烧给父亲吃。 有时因为得闲,也在上午十点左右到 老家,与母亲一起话语生活,然后母亲去 菜园拾掇,我去上灶,一个小时候后,我们 又聚合到了饭桌上,一起咀嚼饭菜。这样 的日子是我烧两顿饭的日子。吃好饭,母 亲依旧去了菜园,我呢?小睡一会儿,反 正人在老家,在母亲身边,母亲的心就安 稳、就踏实,就开心。 我自知那天让母亲吃苦了,让母亲少 吃苦的唯一的做法是给母亲烧好中饭,后 来的日子我这样做了,母亲感觉到了儿子 的辛劳,对我说,不需要天天来的。 说了几次,我未听,母亲就对她的三 个女儿说,告诉你哥哥:不需要天天来的。 是的,是不需要天天来的,这是母亲 的想法,天下母亲都会这样想;天天来,应 该是儿子的做法,但天下儿子未必个个这 样做,想法与做法的距离是儿子拉开的。 我如是想,但我不想做这样的儿子。 中午是天天有的,中饭是天天吃的。 母亲在等我,等我去烧饭,更等我人来。 不入味 王太生 做清蒸鳊鱼,将白肚翘嘴的鳊鱼码盐,洗 过,入油、生抽、姜丝、料酒、糖、醋,搁锅中蒸, 临了,还要淋上麻油、胡椒粉,生怕不入味。 不入味,是清蒸之大忌。味未入,蒸出 来的鱼,就未必好吃。 味,如何入?当然是先腌,腌咸蛋、腌 风鸡……味道慢慢渗透肌理,蒸出来,也就 有了风味。 腌醉蟹,清人《调鼎集》中说:“三十团 脐不用尖,好糟斤半半斤盐,好醋半斤斤半 酒,听君留供到年边。”糟、盐、酒,按比例投 放,如此,才能入味。 煮茶叶蛋亦如此,蛋煮好后,将壳敲 碎,再煮,慢慢就入味了。 味是什么?麻、辣、酸、甜,或当下、时下, 或周围人,都喜爱并接受的东西。就像四川 人喜辣,苏州人爱甜,北方的酸菜羊肉好酸, 安徽的臭桂鱼偏臭,如果反了,就是不入味。 宋人林洪《山家清供》中谈吃火锅之事, 说他游武夷六曲时,访止止师,遇上大雪天, 得一只兔,没有厨子做。师说: “山里只用薄 批酒、酱、椒料腌一下,把风炉安到座上,用 小半锅水,等水开了,每人拿一双筷子,自己 夹肉放在开水里,摆熟了吃,就随各人的口 味,醮调味汁。林洪吃了之后感觉特爽,且 能在大雪纷飞之时与友人围坐一起,随意品 尝,便为此吃法取了好听的名字, “拨霞供”。 我爬武夷山时,曾看到山中有个道人 仙洞,洞中烟雾袅袅,有石桌、石凳,不知林 洪有没有坐在里面,吃过兔肉?古人能有 好心情,全在兔肉切薄,醮着吃,入味。 菜不入味,没有人喜欢吃。人不入味, 无法适应周围的环境。 不入味,就是与周围无法合拍。周围 的人,在小酒馆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 是烈性白酒,口中荤荤素素,骂骂咧咧,如 果此时,你还手捧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吟 诗,別人粗鲁,你故作斯文,这就是不入味。 不入味,在官场,一个人不熟悉官场上 的一套,他就无法走远。 不入味,在职场上,如果周围的人,男 的女的,瘦的胖的,都讨好上司,拍上司的 马屁,你若不效仿,就是不入味。 不入味,在文场上,早年文人写骈文,风 雅颂,如果某一个人,写散文,就是不入味。 众醉独醒,是不入味。別人都酩酊大 醉,你还没醉,也算是不入味。那个味,是 醉,是俗人的快乐。 特立独行,是不入味。风格与气质与 別人不一样,这样的人,在俗世容易吃亏。 就像一个卖樱桃的小贩,他要掌握同行竞 争对手的价格,不能隨意而沽,价格高了, 就是不入味,没人会买他的樱桃。 不合时宜,是不入味。这个年代许多 人在玩微信,说话和书写的口味变了,如果 你还在拿笔写信,甚至沉浸旧思维,这就是 不入味。 所以,水浒里的一百零八将,都是气味 相投的人。 深夜不回家,坐在一起打麻将,也是一 群气味相投的人。 不入味,就是另外一种味。 《儒林外史》作者吴敬梓,当时的一位 考官评价他:“文章大好人大怪”。吴敬梓 “怪”在哪里?“怪”在不入味。他出身仕宦 之家,却绝意功名,乐做一个恣意放浪的自 由文人。在吴敬梓看来,只有视功名利禄如 粪土的叛逆者,才称得上人品高洁。杜少卿 就是作者本人,吴敬梓写杜少卿,着意于编 织他不合时宜、乖张怪僻的情节和细节。 不入味,是怕辜负了别人的美意。一 次,有个人请贾平凹吃饭,贾平凹对人家说, “老兄:今晚粤菜馆的饭局我就不去了。在 座的有那么多领导和大款,我虽也是局级,但 文联主席是穷官、闲官,别人不装在眼里,我 也不把我瞧得上……若去了,他们西装革履 我一身休闲,他们坐小车我骑自行车,他们提 手机我背个挎包。于我觉得寒酸,于人家又 觉得我不合群。” —他怕自己“不入味”。 有个朋友,一次偶然,在酒桌上认识一 帮人。这帮人对这个朋友非常尊重,并且 热情有加。散席时,互相留下电话号码,表 示要经常联系,常来常往。朋友其实心里 知道,双方离了酒席,也许就从此就再难相 见,因为他们彼此并“不入味”。 泥土的旅行 一心 父亲并不是故意把泥土带到城里来 的。父亲在进城之前,在镇里的浴池里洗 了澡、搓了背。可是在父亲从乡镇赶往城 市的路上,泥土又来到了他的身上,并随 他一起进了城。 父亲走在城市的路上,身后拖着一串 长长的脚印。环卫同志喊:“你的脚怎么 那么脏!”父亲低头看到了脚上的泥巴。 原来,在农村农民赖以生存的泥土,到了 城市就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高贵与尊严, 变得肮脏、受人鄙视起来。 父亲遭到那人的训斥后,走路变得蹑 手蹑脚的。那些泥巴脚印一直跟踪父亲 到了我的家门口。父亲用眼瞪着那些脚 印,又朝上面跺了几脚,一副要把脚印赶 回老家的样子。父亲对空荡荡的屋子说: “我来的时候是洗过澡的。”可惜我的妻子 不在家,屋子便以回声的形式把原话还给 了父亲。 父亲的确是洗过澡的,他的原始味道 被香皂的粗糙香味取而代之。父亲的原 始味道其实就是泥土的味道。我母亲在 嗅觉敏锐的年轻时代,能从父亲身上的味 道来判断他一天的行踪,就像现在我妻子 能从我衣服的气味上,分辨出我今天的空 气中有没有其他女性一样。我姐姐在成 人后,也具备了母亲的这项本领。姐姐 说:“每一块地都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味道, 有的地有庄稼的香、有的地有淤泥的腥,味 道差别那么大,你怎么就闻不出来?” 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了几 抖,烟没出来,泥土先落在了地上。那些 土只能算是泥土的碎屑,它们怀着重返大 地怀抱的心情急切下落,结果却重重地跌 在水泥地上,碎成了更为细小的粉尘。泥 土们当然不知道,城市的地面和农村的地 面截然不同:农村房屋的地面是泥土,只 要你有恒心朝下挖,就能挖成井,挖出水 来;可城市的地面是坚硬的,而且通常与 真实的地面隔着。 父亲按城里人的样子,过了几天走路 轻手轻脚,说话细声慢语,吃饭轻描淡写 的生活。终于,父亲对失掉了个性的生活 变得烦躁起来,他在楼宇的间隙处找到一 块裸露的土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 主动为那块土地的主人浇菜摘菜。 这样泥土便跟着父亲来了家,起先只 是一小撮,后来演变成大规模的迁徒。按 照这个速度,不足半年只须在客厅和父亲 的卧室里稍稍整地,就可以播种种菜了。 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对泥土有这么大的 吸引力,使得那些泥土通过粘在父亲的脚 上、腿上,钻进父亲的鞋子、口袋里,甚至 偷偷地潜伏在父亲皱纹、头发里的方式跟 着父亲回了家。 父亲偷偷朝家转移泥土的活动,得到 我妻子的大力支持。妻子把卧室也贡献 了出来,她搬回了娘家居住。妻子住在娘 家的第八天,天气闷热潮湿。她打电话回 来问我,家具上的木耳和沙发腿上的蘑菇 有没有到采摘期,如果丰收的话,不妨送 一篮子过去。 父亲是个明白人。他将屋子里的泥 巴收集起来,装到一只花盆里,然后问我 附近哪儿有浴池,他想去洗澡。我与父亲 同去。父亲将一浴缸水洗成了黄河的颜 色,换水后,又洗出了一浴缸的黄河。我 不敢再给父亲放水了,我觉得父亲是一个 泥巴捏的人,我怕水把父亲给洗没了。 父亲在城里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 执意要回老家。父亲没有说原因,但我知 道他是过不惯这种没有泥土的生活。在 车站,即将回到泥土深处的父亲眼眉舒 展,他伏在车窗上对我说:“你随便在那只 花盆里种点什么吧,也算是给那些泥土一 个交待。” 诗四首 张萌 地下铁 我在地下奔跑 跑一圈 104 分钟 休息半小时 接着跑下一圈 眼前永远是漆黑隧道 两壁亮着稀疏的小灯 在地下铁 我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那些幽暗中的小灯 是浮动在我头顶的星辰 在重复的动作里 我的奔跑仿佛没有尽头 有时我还会犯困 但得学会忍着 在漫长的黑暗中 我尝试寻找 新鲜的事物 十一点多 飞航广场已是一座空城 连续十多个夜晚 总在这笨重的货运电梯里 遇见一群在夜晚 进行商城改造的外乡人 每次,我都会和他们打招呼 “今晚又要干到几点啊?” “从九点半一直干到明天 早上五点。” 那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和我聊了起来 她看上去还很结实 小麦色皮肤 在灯光里泛起晶亮的汗 站在她对面的我 像一只苍白虚弱的灯 轻醒 夜里 因为轻微的声响醒来 好几次都是这样 睡梦里 有个遥远的声音在响起 像隔着一座山 风拍打残枝 墨色的声音窸窸窣窣 落叶飘到河面 轻微的声音 荡开在夜色里 我听到轻微脚步声 吸引着我 前方是哪里 翻山越岭之后 又将是哪里 夜里 因为轻微的声响醒来 黑暗中 摸摸真实的心跳 久久无法入睡 偷渡客 故事还没到尽头 叙述的节奏 很有分寸 细雨打在黄包车上 拉车人 消失在巷口 旗袍店 招牌 一闪而过 朱唇像一小撮火 在玻璃后煮着细雨 青灰色瓦片上 黑猫惊恐的眼神 亮于闪电 音乐里淌着栀子花香 铅灰色的空气有些沉重 黑暗中 我是坐在十排八座上的 光影偷渡客 圆梦 —贺 C919 首飞成功 尔东 雄鹰展翅排云上,一去苍穹万里行。 银燕新妆终亮相,分明都是九州心。 曾经几代殷殷梦,今日欢呼雀跃成。 从此蓝天华夏有,五星闪耀亮晶晶! 老屋顶上的时光 周平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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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文艺副刊2017年5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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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东风

是青青的常青藤张大成

小区门口的不远处,有一家米店,四季

翠绿的常青藤,已经爬满了墙,每每风起

时,那常青藤米店的招牌,才会露出真容。

不知是那一年,种上的细细长长的常青藤,

如今攀援成一间绿色的小屋,于是便成了

一家名副其实的常青藤米店。

米店的老板,是位五十来岁的女人,个

子不高、很结实,也许是农家长大的,干过

力气活,脸蛋总是红红的,透出了几分能

干。那两只大大的眼睛,总是格外有神,见

人总有三分笑,显得周到又热情;那一张小

小的嘴巴,总是格外亲热,喊人总有三分

甜,一派和蔼又可亲。快二十年了,于是人

们熟悉了这家米店,知道那常青藤,是从苏

北带来栽种的。尽管常青藤很普通,她却

十分喜欢。多年打拼,让她悟出了常青藤

生性灵活,容易栽培,四季风雨,容易生长,

于是她明白了常绿常新的道理。

开店铺,以笑相迎,是店家的营业之

策;做买卖,以诚为本,乃卖家的经营之

道。要说这家米店,若谈生存,四周的店

铺,开开关关,你来他往,几乎所有店家,都

是开不了的花树,唯独这家米店,始终坚守

着阵地,快乐地做着小买卖;若说竞争,沿

街的同行,大大小小,春去秋来,几乎所有

米店,都是摆不长的装饰,唯独这家米店,

长年经受着风雨,欢快地迎送老百姓。

说她不简单,也很简单,在这小小的天

地里,老老实实做生意。小店是简陋的,都

是耕耘的一方田地,沿墙堆满了各种大

米。于是木牌上,一字字,清晰地写明了品

种、产地、特性,一排排整齐地插在敞开的

米袋上;大米是常见的,却是店家的主打商

品,于是商品栏,一包包,清楚地标明了口

感、质地、保期,一句句言明了包退包换的

承诺。开店经商,店家的竞争,就像攀爬的

常青藤,那枝上的芽,要有一股不屈不饶的

脾性,餐风饮露,便会快乐地四处蔓延;开

业待客,店家的信誉,就像门前的常青藤,

那芽上的叶,要有一种争先恐后的激情,沐

浴阳光,便会快速地左右生长。女人做生

意,也有女人的优势。有了口碑的常青藤

米店,渐渐地有了营业额。不少生客成了

熟客,不少熟客成了长客,不少长客成了主

客。于是每年总有固定的订单,无论生意

大小,坚持送货上门。看来做小本生意,也

有待人做人的大学问。好比常青藤,爬在

花坛上,春天宛如瓜秧,秋天又像是藤蔓,

始终抓紧时光,努力向上,焕发一派蓬蓬勃

勃,意气风发的豪气;宛如常青藤,爬在墙

壁上,夏日能挡暑气,冬天又能遮寒风,始

终坚守岗位,相互依靠,有着一股百折不饶,

坚定不移的底气。有了收入的她,梳妆打

扮,整齐亮丽了许多,有了赢利的她,做人处

事,大方爽快了许多。一天,有位阿婆在别

处买了五斤大米,提着塑料袋回家,拐进小

区时,也许手没攒紧,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阿婆很着急,便弯腰去捡。门卫大叔说,用

扫把扫扫吧。阿婆说,扫过,米就脏了,还能

吃吗?不一会便有好心人帮阿婆一起拣。

此时,只见她提着塑料袋赶了过来,把大米

递给了阿婆,然后拿起扫把,把地上的大米

扫进了簸箕,笑笑对阿婆说,没关系的,我筛

筛干净,自己吃。其实能干的女人,性格爽

快的多,不喜欢拖泥带水。看着她大方了结

了这件小事,无意间赢得了一份口碑;想到

她随手帮了一位老人,又有人给了她一份生

意。多年了,常青藤米店有意无意,形成了

为军属、烈属、失独、孤老等上门送新米的善

举,望着那小小包装,设计的很有意味,翠翠

常青藤好像成了店徽,又像女人头影,也许

这家小店,骨子里已经有了常青藤的脾性。

可不,藤攀树,树高藤也高;人开店,店好人

也好。如今的上海,新闻中离不开居家老人

的话题;今天的生活,报道中少不了便民服

务的主题。其实很多便民惠民的服务,都是

从无意渐渐变成了有意,就像细细长长的

常青藤,都是从苗苗开始长高长大的。

那天,在常青藤米店里,无意间看到裴

多菲的诗句:只要我爱的人,是青青的常青

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诗是抄在送货本上的,字是瘦长有力

的。显然小诗,已在主人的心中扎根;显然

小诗,已是小店的经营之道。看着那常青

藤米店,已经走过的二十年。我想,她还是

会亲密地攀援上升的。

青蓬头与蒲公英(外一篇)

高明昌

去年一到老家,进了场地,首先看见

的是东南角上的菜地口的青蓬头,它们颜

色青里带白,清澈、明朗、纯净;青蓬头长

得与人齐肩,风吹过,它们摇摇头,药香就

沁人心脾。今年进了场角,青蓬头不见

了,心里觉得少了点风景与药味。问母亲

青蓬头哪里去了?母亲说,长到别处去

了。后来到客堂灶头上烧饭,开了后窗,

看见后窗口的地面上公尺见方的青蓬头,

它们像无数的小树,一排排地站立在屋檐

的下面,很齐、很高、很精神。

又问母亲:你把它们移过来的?母亲

说,不是,是它们自己长过来的。

可青蓬头没有脚啊!

母亲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也有脚的。母

亲告诉我:青蓬头开花后,花就散落在地上,

人在菜园里拾掇,花就贴到了你的裤管上,

你走到哪儿,它就跟你去哪儿,像个流浪小

囡,喜欢跟着阿妈吃喜酒一样,到处跑,到处

生根,到处长芽,最后是到处长大的。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更记住了“流浪”

一词,人可以流浪,草也可以流浪。

流浪最有派头的当数蒲公英。夏天一

来,蒲公英就轮番着开花了,一个也不落

下。秋天来了几天,蒲公英的头上就长出

了一个个黄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或者红

里夹白的小绒球。绒球非常细软,特别轻

盈,像花絮,它们腾空在空中,摇曳在空中,

在人眼前颠簸晃荡。我们看见了张嘴就

吹,有时还比赛谁吹得高,吹得远。就这样

一粒粒的蒲公英种子像一个个小小的降落

伞,在我们的玩耍中飘然地飞到了人的头

顶上,落在了菜园的任何一个地方;有的则

跑离了菜园,去了河边,去了田埂,也去了

田野。去了后,它们就落地,就扎根,来年

又把自己长成一棵棵的蒲公英。

看着青蓬头和蒲公英,觉得自己有几

分像青蓬头,还有几分像蒲公英。

事实也是,我看见,我们家半亩田的

菜园里,每一个角落都有青蓬头。

烧饭我每天回老家,那日有事,晚去了,到

家时间是十二点半了,走进客堂门口,掀开

桌面的饭罩,看了看菜蔬,发现都是冷的,

又去灶头掀开锅盖,也未见新烧的米饭,回

头问母亲:你饭吃了吗?母亲说吃了。吃

了什么呀?吃了两块沙琪玛,两个汤圆,汤

圆在热水里焐热的。母亲特地强调了一

下。我问母亲这能吃饱?母亲点头:饱

的。说完淡淡地一笑,意思是真的饱了。

我那时暗想:明天一定要早一点来

啊。也在这时,母亲自说自话了:你父亲

做出色的事情是不多的,不过,家里的三

顿饭烧了一生一世,想想也是不容易,现

在不烧不成了。母亲的话非常柔弱,几乎

是耳语,看得出是一种因境生情的感叹。

我听了,胸口像塞了块三角石头,很

沉、很闷、很慌。我是来晚了,我也明明知

道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为什么还要问母

亲呢?我的眼泪上来了,背转身,走向了

场外,向西去了家里老狗的住处,看老狗

蹦跳,希望老狗看懂我的眼泪。

是的,以往的每一天,我一直把时间

定格在烧夜饭这件事上,所以一到下午两

三点钟,再多的事情我都会放下来,我会

准时地出现在老家的灶头边,我要烧饭烧

菜,烧给自己吃,烧给姊妹吃,也烧给母亲

吃,更是烧给父亲吃。

有时因为得闲,也在上午十点左右到

老家,与母亲一起话语生活,然后母亲去

菜园拾掇,我去上灶,一个小时候后,我们

又聚合到了饭桌上,一起咀嚼饭菜。这样

的日子是我烧两顿饭的日子。吃好饭,母

亲依旧去了菜园,我呢?小睡一会儿,反

正人在老家,在母亲身边,母亲的心就安

稳、就踏实,就开心。

我自知那天让母亲吃苦了,让母亲少

吃苦的唯一的做法是给母亲烧好中饭,后

来的日子我这样做了,母亲感觉到了儿子

的辛劳,对我说,不需要天天来的。

说了几次,我未听,母亲就对她的三

个女儿说,告诉你哥哥:不需要天天来的。

是的,是不需要天天来的,这是母亲

的想法,天下母亲都会这样想;天天来,应

该是儿子的做法,但天下儿子未必个个这

样做,想法与做法的距离是儿子拉开的。

我如是想,但我不想做这样的儿子。

中午是天天有的,中饭是天天吃的。

母亲在等我,等我去烧饭,更等我人来。

不入味王太生

做清蒸鳊鱼,将白肚翘嘴的鳊鱼码盐,洗

过,入油、生抽、姜丝、料酒、糖、醋,搁锅中蒸,

临了,还要淋上麻油、胡椒粉,生怕不入味。

不入味,是清蒸之大忌。味未入,蒸出

来的鱼,就未必好吃。

味,如何入?当然是先腌,腌咸蛋、腌

风鸡……味道慢慢渗透肌理,蒸出来,也就

有了风味。

腌醉蟹,清人《调鼎集》中说:“三十团

脐不用尖,好糟斤半半斤盐,好醋半斤斤半

酒,听君留供到年边。”糟、盐、酒,按比例投

放,如此,才能入味。

煮茶叶蛋亦如此,蛋煮好后,将壳敲

碎,再煮,慢慢就入味了。

味是什么?麻、辣、酸、甜,或当下、时下,

或周围人,都喜爱并接受的东西。就像四川

人喜辣,苏州人爱甜,北方的酸菜羊肉好酸,

安徽的臭桂鱼偏臭,如果反了,就是不入味。

宋人林洪《山家清供》中谈吃火锅之事,

说他游武夷六曲时,访止止师,遇上大雪天,

得一只兔,没有厨子做。师说:“山里只用薄

批酒、酱、椒料腌一下,把风炉安到座上,用

小半锅水,等水开了,每人拿一双筷子,自己

夹肉放在开水里,摆熟了吃,就随各人的口

味,醮调味汁。林洪吃了之后感觉特爽,且

能在大雪纷飞之时与友人围坐一起,随意品

尝,便为此吃法取了好听的名字,“拨霞供”。

我爬武夷山时,曾看到山中有个道人

仙洞,洞中烟雾袅袅,有石桌、石凳,不知林

洪有没有坐在里面,吃过兔肉?古人能有

好心情,全在兔肉切薄,醮着吃,入味。

菜不入味,没有人喜欢吃。人不入味,

无法适应周围的环境。

不入味,就是与周围无法合拍。周围

的人,在小酒馆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酒

是烈性白酒,口中荤荤素素,骂骂咧咧,如

果此时,你还手捧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吟

诗,別人粗鲁,你故作斯文,这就是不入味。

不入味,在官场,一个人不熟悉官场上

的一套,他就无法走远。

不入味,在职场上,如果周围的人,男

的女的,瘦的胖的,都讨好上司,拍上司的

马屁,你若不效仿,就是不入味。

不入味,在文场上,早年文人写骈文,风

雅颂,如果某一个人,写散文,就是不入味。

众醉独醒,是不入味。別人都酩酊大

醉,你还没醉,也算是不入味。那个味,是

醉,是俗人的快乐。

特立独行,是不入味。风格与气质与

別人不一样,这样的人,在俗世容易吃亏。

就像一个卖樱桃的小贩,他要掌握同行竞

争对手的价格,不能隨意而沽,价格高了,

就是不入味,没人会买他的樱桃。

不合时宜,是不入味。这个年代许多

人在玩微信,说话和书写的口味变了,如果

你还在拿笔写信,甚至沉浸旧思维,这就是

不入味。

所以,水浒里的一百零八将,都是气味

相投的人。

深夜不回家,坐在一起打麻将,也是一

群气味相投的人。

不入味,就是另外一种味。

《儒林外史》作者吴敬梓,当时的一位

考官评价他:“文章大好人大怪”。吴敬梓

“怪”在哪里?“怪”在不入味。他出身仕宦

之家,却绝意功名,乐做一个恣意放浪的自

由文人。在吴敬梓看来,只有视功名利禄如

粪土的叛逆者,才称得上人品高洁。杜少卿

就是作者本人,吴敬梓写杜少卿,着意于编

织他不合时宜、乖张怪僻的情节和细节。

不入味,是怕辜负了别人的美意。一

次,有个人请贾平凹吃饭,贾平凹对人家说,

“老兄:今晚粤菜馆的饭局我就不去了。在

座的有那么多领导和大款,我虽也是局级,但

文联主席是穷官、闲官,别人不装在眼里,我

也不把我瞧得上……若去了,他们西装革履

我一身休闲,他们坐小车我骑自行车,他们提

手机我背个挎包。于我觉得寒酸,于人家又

觉得我不合群。”——他怕自己“不入味”。

有个朋友,一次偶然,在酒桌上认识一

帮人。这帮人对这个朋友非常尊重,并且

热情有加。散席时,互相留下电话号码,表

示要经常联系,常来常往。朋友其实心里

知道,双方离了酒席,也许就从此就再难相

见,因为他们彼此并“不入味”。

泥土的旅行一 心

父亲并不是故意把泥土带到城里来

的。父亲在进城之前,在镇里的浴池里洗

了澡、搓了背。可是在父亲从乡镇赶往城

市的路上,泥土又来到了他的身上,并随

他一起进了城。

父亲走在城市的路上,身后拖着一串

长长的脚印。环卫同志喊:“你的脚怎么

那么脏!”父亲低头看到了脚上的泥巴。

原来,在农村农民赖以生存的泥土,到了

城市就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高贵与尊严,

变得肮脏、受人鄙视起来。

父亲遭到那人的训斥后,走路变得蹑

手蹑脚的。那些泥巴脚印一直跟踪父亲

到了我的家门口。父亲用眼瞪着那些脚

印,又朝上面跺了几脚,一副要把脚印赶

回老家的样子。父亲对空荡荡的屋子说:

“我来的时候是洗过澡的。”可惜我的妻子

不在家,屋子便以回声的形式把原话还给

了父亲。

父亲的确是洗过澡的,他的原始味道

被香皂的粗糙香味取而代之。父亲的原

始味道其实就是泥土的味道。我母亲在

嗅觉敏锐的年轻时代,能从父亲身上的味

道来判断他一天的行踪,就像现在我妻子

能从我衣服的气味上,分辨出我今天的空

气中有没有其他女性一样。我姐姐在成

人后,也具备了母亲的这项本领。姐姐

说:“每一块地都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味道,

有的地有庄稼的香、有的地有淤泥的腥,味

道差别那么大,你怎么就闻不出来?”

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了几

抖,烟没出来,泥土先落在了地上。那些

土只能算是泥土的碎屑,它们怀着重返大

地怀抱的心情急切下落,结果却重重地跌

在水泥地上,碎成了更为细小的粉尘。泥

土们当然不知道,城市的地面和农村的地

面截然不同:农村房屋的地面是泥土,只

要你有恒心朝下挖,就能挖成井,挖出水

来;可城市的地面是坚硬的,而且通常与

真实的地面隔着。

父亲按城里人的样子,过了几天走路

轻手轻脚,说话细声慢语,吃饭轻描淡写

的生活。终于,父亲对失掉了个性的生活

变得烦躁起来,他在楼宇的间隙处找到一

块裸露的土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

主动为那块土地的主人浇菜摘菜。

这样泥土便跟着父亲来了家,起先只

是一小撮,后来演变成大规模的迁徒。按

照这个速度,不足半年只须在客厅和父亲

的卧室里稍稍整地,就可以播种种菜了。

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对泥土有这么大的

吸引力,使得那些泥土通过粘在父亲的脚

上、腿上,钻进父亲的鞋子、口袋里,甚至

偷偷地潜伏在父亲皱纹、头发里的方式跟

着父亲回了家。

父亲偷偷朝家转移泥土的活动,得到

我妻子的大力支持。妻子把卧室也贡献

了出来,她搬回了娘家居住。妻子住在娘

家的第八天,天气闷热潮湿。她打电话回

来问我,家具上的木耳和沙发腿上的蘑菇

有没有到采摘期,如果丰收的话,不妨送

一篮子过去。

父亲是个明白人。他将屋子里的泥

巴收集起来,装到一只花盆里,然后问我

附近哪儿有浴池,他想去洗澡。我与父亲

同去。父亲将一浴缸水洗成了黄河的颜

色,换水后,又洗出了一浴缸的黄河。我

不敢再给父亲放水了,我觉得父亲是一个

泥巴捏的人,我怕水把父亲给洗没了。

父亲在城里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

执意要回老家。父亲没有说原因,但我知

道他是过不惯这种没有泥土的生活。在

车站,即将回到泥土深处的父亲眼眉舒

展,他伏在车窗上对我说:“你随便在那只

花盆里种点什么吧,也算是给那些泥土一

个交待。”

诗四首张 萌

地下铁我在地下奔跑

跑一圈104分钟

休息半小时

接着跑下一圈

眼前永远是漆黑隧道

两壁亮着稀疏的小灯

在地下铁

我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那些幽暗中的小灯

是浮动在我头顶的星辰

在重复的动作里

我的奔跑仿佛没有尽头

有时我还会犯困

但得学会忍着

在漫长的黑暗中

我尝试寻找

新鲜的事物

夜十一点多

飞航广场已是一座空城

连续十多个夜晚

总在这笨重的货运电梯里

遇见一群在夜晚

进行商城改造的外乡人

每次,我都会和他们打招呼

“今晚又要干到几点啊?”

“从九点半一直干到明天

早上五点。”

那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和我聊了起来

她看上去还很结实

小麦色皮肤

在灯光里泛起晶亮的汗

站在她对面的我

像一只苍白虚弱的灯

轻醒夜里

因为轻微的声响醒来

好几次都是这样

睡梦里

有个遥远的声音在响起

像隔着一座山

风拍打残枝

墨色的声音窸窸窣窣

落叶飘到河面

轻微的声音

荡开在夜色里

我听到轻微脚步声

吸引着我

前方是哪里

翻山越岭之后

又将是哪里

夜里

因为轻微的声响醒来

黑暗中

摸摸真实的心跳

久久无法入睡

偷渡客故事还没到尽头

叙述的节奏

很有分寸

细雨打在黄包车上

拉车人

消失在巷口

旗袍店

招牌

一闪而过

朱唇像一小撮火

在玻璃后煮着细雨

青灰色瓦片上

黑猫惊恐的眼神

亮于闪电

音乐里淌着栀子花香

铅灰色的空气有些沉重

黑暗中

我是坐在十排八座上的

光影偷渡客

圆 梦——贺C919首飞成功

尔 东

雄鹰展翅排云上,一去苍穹万里行。

银燕新妆终亮相,分明都是九州心。

曾经几代殷殷梦,今日欢呼雀跃成。

从此蓝天华夏有,五星闪耀亮晶晶!

老屋顶上的时光 周平 摄